2017-05-24 17:04:00hatsocks

《Human 人類》:眾生。



法國導演Yann Arthus-Bertrand執導的《Human 人類》,片名已經開宗明義告訴觀眾本片探討的主題是:人;影片令我想起《看見台灣》,大量空拍景緻,俯瞰土地上的芸芸眾生。然而《Human 人類》又不同於《看見台灣》,沒有站在某個高度質問人類怎麼可以如此這般,而是透過俯瞰鏡頭來看自身的渺小,從高空看人類,更能看出人類也不過就是自然萬物中的一員;片中的平視鏡頭被用來紀錄受訪者,高度的切換(俯瞰變平視)以及一致性(同樣的高度與同樣的背景),述說無論男女老少,無論種族,無論性別,你我同類,一視同仁。

片長兩小時餘,紀錄對象數十位,乍看每一則故事都是專屬於他人的生活經歷,但退一步看,那又是「眾生」的故事,我們很容易在這些故事裡找到共鳴,看見情緒的共通性。
《Human 人類》訪問對象者眾,議題從人的自身不斷向外延伸與擴張,某方面來說,影片還是有一點點的狹隘(有儘量做到正反兩面言論的衝突與矛盾與對立,但也可看出導演試圖將觀眾引導/強化到他比較認同的論點去),整體而言,《Human 人類》讓觀眾看到人的多樣性與繁複性,也看見各項議題裡的曖昧與剪不斷理還亂的糾結;《Human 人類》通過導演對人的關注,逐漸拼湊出一張人類世界樣貌,那些以愛為名的救贖以及以愛為名的爭執與怨恨、快樂與哀傷的相對性、戰爭與貧富差距與勞工與上層階級的相互影響、男人與女人、一夫多妻與一妻多夫、嫉妒與包容、家庭與獨身、同性與異性戀情、消費社會的充盈與空洞等等等。由小觀大,從自身看眾生,片中出現多場導演空拍群體畫面,有中國泳池內或球場上的擁擠人潮、有祭典的「人肉通天塔」、有市集的來往遊客、有動作整齊劃一的軍隊儀式展演等,訴說的正是人類看似各自獨立,但實為生命共同體的特性(群眾思想將影響人類社會走向更好或更恐怖的未來)。




《Human 人類》無論是影像的震撼度(空拍景象實在美得令人屏息)或是議題的延展性,都交出令人驚喜的成績單。電影的好看,來自於故事,最精彩的劇本,來自最真實的人生經歷。有些故事令人開懷大笑,有些故事令人不捨落淚,有些故事,簡單幾句話,就讓人觸摸到生命的溫度。

關於「恨」的故事,一名年幼男孩的訪談
「我不畏懼死亡。為了敘利亞,我不懼怕。為了父輩,我不懼怕。如果父親沒有死,那麼我會怕死。但現在我不怕了,就算被割喉或被炸死,死後可以陪伴我爸,又有何妨呢?」。

關於「暴力」的故事,一名退伍軍人的訪談。
「參戰給我帶來最深的影響,是我有能力結束另一個人生命的感覺。一旦你經歷了,你會發現這是一種和過往經驗完全不同的感受,不幸的是,這樣的感覺你居然會想再次體驗,我無法跟別人解釋清楚這種感受,即便現在,我依然想要再次體驗,這大概就是為什麼我家裡擺著一枝上了膛的槍,我想,甚至渴望別人試著來傷害我,或者破門而入,這樣就可以給我一個藉口,讓我使用暴力再次傷害他人。」。

關於「原諒」的故事,一名巴勒斯坦父親,他的女兒死於以色列士兵槍下,一名以色列父親的女兒,則是死於巴勒斯坦人的炸彈恐怖攻擊之下,誰該為這一切悲劇負責?
以色列父親選擇原諒,他說:『許多人告訴我,你沒有權利以你女兒的名義去原諒這一切,我的回答是:我也沒有權利以我女兒的名義去報復這一切。我希望我的女兒能對我的抉擇滿意,也希望她能獲得安息。』

關於「剝削」的故事,一名中國婦人的訪談。
「我覺得真的好累,受不了,但是沒辦法。」。




關於「生活」的故事,一名曾在牢裡度過七年時間,完全與外界斷絕聯繫的男子的訪談。
「我們創造了很多不必要的需求,你不得不一直買東西,然後又將其丟棄,這就是我們揮霍的人生,我買東西的時候,或你買東西的時候,我們支付的不是錢,我們支付的是生活中不得不去賺錢的時間,區別就是,我們買不來生命,生命只會流逝。」。

關於「貧富差距」的故事,一個非勞工階級的訪談。
「今年,我的國家西部區域經歷一場極其嚴重的乾旱,一方面,我看著人們面臨窮困潦倒的缺水困境,另一方面,我看著一棟正在興建的高樓大廈,每一層樓都有屬於自己的游泳池,我指的不是三或四層樓的房子,而是孟買雙子塔的設計圖,雙子塔還在建設中,總共37層樓,單就這兩棟大樓就有74座游泳池。然後我看著建造這棟房子的建築工人,都是無家可歸的勞工,或被邊緣化的農夫,或因為缺水而離鄉背井的難民們,他們進入城市,建造我們的泳池;極度缺乏人性,極度不公,我想印度發展速度最快的不是軟體或是IT產業,而是不平等。這讓我忿恨難平,如此近距離的看見少數人的豐衣足食,建立在多數人的苦痛之上,簡直令人無法忍受。」。

關於「如果」的故事,一個貧困者的訪談。
「我該問什麼問題?我究竟在這裡做什麼?為什麼我不能像你(導演)一樣到處走,看看這個世界是怎麼回事?不如我們交換一下,交換一下吧,你到這裡來扮演我,我到那裡去扮演你,咱們赤道中間見,日後再一起打高爾夫球。」。




《Human 人類》有很多令人動容的訪談,文章最後想多補述一則關於「愛」的故事,殺人犯的告白,我覺得這個故事總結了導演對人與未來世界藍圖的期許與想望。
「我記得我的繼父,他常用延長線或是晾衣架或木棍等東西打我,他說:打在你身痛在我心,我打你是因為我愛你。這讓我對愛有了誤解,所以多年以來,我以為愛就應該是傷害,我傷害了每一個我愛的人,而且我以傷害他們的力度來衡量愛的程度,直到我鋃鐺入獄,一個沒有愛的地方,那時我才開始懂著分辨究竟什麼是真正的愛。我遇到一個人,她讓我第一次領略到愛的真諦,她明瞭我過去的狀況。事實上,我正在監獄接受無期徒刑,我犯下罪大惡極的謀殺罪,我殺害一對母子,而艾格妮絲....,她是我殺害的那對母子的外婆,她為我上了一堂關於愛的課題,她理當憎恨我,但是她沒有,反而在經歷煎熬與漫長的苦痛後,她選擇給予我愛,並教會我什麼是愛。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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