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9-03-25 18:33:53薛任雨

[台南心小說]四草大橋

 「欸,那邊是什麼路啊?」夜幕籠罩的四草大橋上,洪淑妃指著遠方問道。
 「哪邊?」余世豪瞇著眼,看著洪淑妃所指的方向。
 「就那邊啊,一點一點亮亮的地方。」
 「那邊是台灣海峽耶,哪有什麼路,那些是海上的船的燈光。」
 「是喔,我還以為那個是路燈。」
 「會不會是大陸?」謝瑩真問。
 「從這裡怎麼可能看得到大陸,說是澎湖還差不多。」陳清洲淡定地說。
 「澎湖也看不到啦!」余世豪忍不住大吼。
 余世豪的模樣讓洪淑妃笑得樂不可支,連續拍了陳清洲好幾下,陳清洲還是若無其事地,靜靜聽著橋下的海浪聲。
 
 四人在四草大橋待到半夜兩點才分道揚鑣,陳清洲與謝瑩真先行離開,余世豪則跟洪淑妃一起去吃宵夜。
 「欸,你說,他們會不會在交往啊?」洪淑妃正要咬下第一口燒餅油條時,突然冒出這句話。
 「誰?」余世豪問。
 「瑩真跟陳清洲啊。」
 「妳怎麼會這麼想?」
 「你不覺得他們最近都常一起行動嗎,像今天本來說好要一起吃宵夜的,結果瑩真說不吃,陳清洲就跟著不吃了。」
 「沒辦法,時間太晚了。」
 「因為四草大橋夜景真的很漂亮嘛,海風又很舒服,我們才會聊得連時間都忘了。要不然,怎麼每次都是陳清洲送瑩真回家,不是你送她。」
 「瑩真住大林我住安南區,完全是相反的方向,陳清洲比較順路,當然讓他送了。只是順路一起回家而已,怎麼會代表他們在交往呢。」余世豪說:「要不然,我們也常像這樣一起吃宵夜,難道我們也算在交往嗎?」
 「當然沒有啊,欸,你這樣問很奇怪呢,難不成你在暗戀我?」
 「少來,才沒有那回事,我也只想跟大家一起當朋友而已,不想破壞這樣的關係。何況...」余世豪降低了音量:「其實妳比較喜歡的,還是陳清洲吧。」
 「你才少來咧!不要亂說。」
 「要不然,妳幹嘛那麼在意他跟瑩真。」
 「我只是好奇而已,沒有在意啊。就像你說的,大家都是朋友,如果他們兩個要交往,我當然祝福他們啊。」
 「沒錯,我們就來當他們的愛情的守護者吧!」
 余世豪忘情地振臂高呼,洪淑妃只回了一句:「神經喔。」
 
 儘管嘴巴這麼說,洪淑妃心裡還是相當在意,幾天後,她跟余世豪一起將陳清洲找了出來。
 「什麼事那麼神祕,電話裡不能說,一定要出來才能說。」陳清洲問。
 「這件事我們都很關心,希望你能坦白回答我們。」洪淑妃問:「你跟瑩真是不是在交往?」
 「我跟瑩真?怎麼可能。」
 「可是你跟瑩真最近走得蠻近的,感覺蠻有那個氣氛啊。」
 「不可能啦,就算我喜歡她也沒有用,她有喜歡的對象了。」
 「真的假的?怎麼從沒聽她說過。」洪淑妃眼睛一亮。
 「因為對方還不知道,到目前為止都只是她在單戀。最近她找我,也是為了談那個人的事。」
 「這麼重要的事,怎麼不跟我們討論呢。」余世豪也雀躍不已地湊了過來。
 「因為她喜歡的人就是你,笨蛋!」
 余世豪嘴巴張得老大,整個人都僵住了。
 洪淑妃腦袋一片空白,只剩陳清洲那聲「笨蛋」不斷在她耳中迴盪。
 這瞬間,彷彿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。
 
 
 從喜宴會場出來,洪淑妃仍沒有回家的念頭,只想找個地方透透氣。騎著機車晃呀晃的,十幾分鐘後,她來到了四草大橋。
 上到橋頂,在三三兩兩穿著輕裝便服看夜色或釣魚的人群中,洪淑妃一眼就看到了仍穿著禮服,跟週遭格格不入的陳清洲。
 洪淑妃停下機車,向陳清洲走去。
 「要吃嗎?」陳清洲看到洪淑妃,便遞了一根烤香腸給她。
 「不用了,你沒吃飽喔。」
 「剛剛忙裡忙外的,根本沒空吃東西,我幫余世豪擋的酒還比吃的菜多,撒個幾泡尿後,肚子就幾乎又是空的了。」
 「等等,你喝那麼多酒,那你是怎麼過來這裡的?」
 「妳放心,我是坐計程車過來的。」
 「專程坐計程車跑這麼遠來吹風啊。」
 「看情況,也說不定會直接往下跳。」
 「別開這種玩笑了,你又不是失戀或怎樣,我們今天才剛吃完瑩真他們的喜酒耶。」
 「就是因為瑩真跟余世豪結婚了,所以我,失戀了。」
 「啊?不會吧。」
 「怎麼不會,我一直很喜歡瑩真,可是她心裡只有余世豪,我離她那麼近她卻都沒看見。妳說,我是不是跳下去比較好。」
 擔心陳清洲想不開,洪淑妃連忙轉換話題:「你常來這裡嗎?」
 「偶爾,有時會跟余世豪來。」
 「我只來過一次,就是我們四個人一起夜遊那一次。今天不知怎的,晃著晃著就到這裡來了。」
 「妳知不知道,余世豪為什麼要來這裡?」陳清洲問。
 「因為這邊夜景很漂亮?」
 「橋的另一邊是通往哪裡,妳知道嗎?」
 「不知道。」
 「虧妳還是安平在地的,連這都不知道。」
 「我又不會沒事往這個方向過來。」
 「從這條路過去就會通到四草,也就是余世豪他家,這座橋是從他家到妳家最近的距離。」
 「所以?」
 陳清洲幾乎要崩潰:「小姐妳真的很狀況外耶!余世豪喜歡的是妳!」
 一陣猛烈的海風突然襲來,洪淑妃一個踉蹌差點跌倒。雖然,不知那幾乎將她撂倒的究竟是海風,還是陳清洲的話。
 
 「既然這樣,為什麼,他要跟瑩真交往?」
 「因為他感覺不到妳對他有任何意思,然後,他知道瑩真對他有意思,他不想讓瑩真跟他一樣,喜歡一個人的心得不到回應,就跟瑩真在一起了。」
 「這...是你自己的想像吧?」
 「不,是他親口說的。」陳清洲跟小販又買了兩根烤香腸:「上個星期,在這裡,他跟我開誠佈公把話全都說了,他還請我吃了十根香腸。」
 「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?」
 「早點告訴妳然後妳要怎樣,把他們拆散嗎?」
 「不是...我...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做。」
 「那就是了,我們都還沒成熟到曉得該怎麼面對這一切,所以他才不說吧。」
 陳清洲又將烤香腸遞向洪淑妃,這次她接下了,但只是拿在手裡,任憑海風將其吹涼。
 
 兩人就這樣倚著護欄,靜靜看著黑暗中的海面。良久,陳清洲打破沉默:「我問妳一件事,希望妳能坦白回答我。」
 「什麼事?」
 「我喜歡瑩真,瑩真喜歡余世豪,余世豪喜歡妳,那,妳有沒有喜歡過我?」
 「嗯,有吧。」
 「真的?」
 「朋友的喜歡。」
 「只有這樣?」
 「就像你剛說的,我還沒成熟到曉得該怎麼面對感情的事,所以,也只能先這樣了。」洪淑妃指著海面,再次改變話題:「那邊一點一點亮亮的地方,真的沒有路嗎?」
 「不是跟妳說過了,那是海上的船。」
 「現在這麼黑,什麼都分不出來。」
 「改天妳在白天來看就知道了,前面都是海,什麼路都沒有啦。」陳清洲試探著問:「下次,我們再一起來吧。」
 「嗯,如果有空的話。」
 洪淑妃轉身背對著海,遠遠望著市區內的萬家燈火。如果前方沒有路,換個方向,應該能找到通往未來的那條路吧。

(原刊於中華日報2018.7.24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