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2.搶救失婚少女

作者: 冷擎

「欸！梟姑娘，有一件事情我想不明白，既然妳捉迷藏這麼厲害，為什麼還會被官兵捉住，發配去當刀人呢？」

「小色狼，以你庶民出身的身分，有資格私底下偷偷分析本姑娘嗎？」

「我告訴你，我是自己去投案的，行嗎？我有個遠房姻親在太原當縣長，我就是去找他投案的，也就是靠他才能安安全全送進掖庭當刀人，否則有十條命都不夠地方那些骯髒官吏摧殘。」梟解語叉腰回頭瞪著他，沒好氣說道：「我不希望你對我的私事產生任何興趣，懂嗎？」

「這幾天在荒郊野外行走，都是走人跡罕至的地方，雖然辛苦，但是並沒有逃命的感覺，就是有點刺激罷了…我是想說，這種日子也不差啊，以我現在是官府捉拿的殺人要犯的角度來思考，我不懂妳為什麼要冒險投案？我就會怕說萬一審案的人是個昏官，那我不就是自己找死嗎？」彷彿是沒聽懂梟解語的警告，他繼續發表自己的看法。

「小色狼，你給我聽好了。」老大不快的梟解語用食指戳著李淳風的肩膀，一字一句嚴肅說道：「我不想玩命，唯一會讓我不得不玩命的理由，就是『我・想・見・救・命・恩・人・一・面』。」

「以他的貴族身分，我一個逃犯，是不可能也無法見到他的…只能奮力一搏，如果運氣不好被斬首了，那總比活著日日夜夜思念，卻又見不到面來的好。」

惹她惱怒了，趕快換個話題吧？「我有點不懂耶…不過說到妳的救命恩人，我們是不是找個地方再施展一下奇門遁甲『千里尋跡』術，看看接下來該走哪個方向呢？」

「好啊！這幾天只顧著走荒山野地，滿腦子只擔心厲山飛、漫天王會不會攔路出現，竟然把我的救命恩人給忘了。」只要提到尋找救命恩人，梟解語精神就來了，她指著遠方山下黃河彎曲的地方說道：「就那邊，風陵渡，那是黃河最大的渡口，人來人往的最好躲藏，而且那邊有個和諧客棧，可以暫時保我們平安一兩天。」

呼！好險，果然拿出救命恩人什麼事情都好談。

快步下山進入了風陵渡城區，熙來攘往的人群中，梟解語左拐右彎地很快就走到了市集。看她這麼熟的樣子，應該曾經在這裡混過一段日子。「我們先得找個人拿到進入客棧的門票，幫我找找哪地方有叫化子？」才問過，就看到路旁一個叫化子正在打盹兒，她扔了一個銅錢在他碗裡，銅錢都還叮叮咚咚響著，她就迫不及待說道：「三根草，三點露，露結霜。」

看似半睡半醒的叫化子不經意回答：「三把劍，劍飲血，血染沙塵。」

「京畿道，洛陽駝幫幫主被殺，李淳風被厲山飛抓走，親眼所見。」

「小哥，這情報值錢，和諧客棧，保你三天平安。」叫化子從懷中摸出了一塊髒兮兮的木牌，梟解語拿過木牌回身就走，沒跟叫化子再說甚麼，李淳風只能快步跟上，看樣子應該是要去和諧客棧。

「梟姑娘！妳剛才跟他們說的暗號是什麼意思呢？妳怎麼連這種江湖暗號也會呢？」

「本姑娘會的事情還多著呢！你問題真多！」轉了一條街，又繼續說：「我說的那幾個字的意思是，我這邊有重大的事情要跟他們講，但是這事情講了，他們得保我安全才行。」

右轉過一條街，「那個叫化子的意思是，他要的是最近有沒有甚麼重大凶殺案的情報，有這種情報才值錢。」

「和諧客棧保平安只是一種說法，他需要三天才能驗證我給的情報的真假，按江湖規矩，這三天如果我乖乖待在和諧客棧，他們可以最低程度保我平安。」

「原來如此…可是如果切口講錯了呢？」切口就是江湖暗號的意思。

「錯了就錯了唄，叫化子就只會說謝謝小哥，然後什麼都不理你了。」

正說著，已經來到和諧客棧的門口，客棧規模看起來相當大，與李淳風想像的不同，他以為應該是在僻靜小巷子裡面的一個小閣樓，沒想到是在鬧市中的一個大客棧。

「你又開始分析這個事情，然後覺得一整個不合理了，對吧？」梟解語看都沒看李淳風就知道他這怪脾氣：「越大的客棧，與江湖人往來就越密切，更何況風陵渡的和諧客棧就是丐幫人出錢經營的，按規矩，就算進門遇到仇家，也得看在丐幫的面子上，忍住不動手。」

「可是遇到了仇家，例如想抓我的漫天王，他怎麼可能乖乖遵守規矩，肯定是立刻砍了我的腳筋把我帶走了。」

「是啊，他是可以這樣做，但是接下來他的後半生，就會面臨丐幫的通緝，這種通緝殺人不會是正正當當跟你對決的，常常都是食物裡下毒，或者暗處放冷箭…等，想過上熱鬧精彩的後半生，大可以試著破壞和諧客棧的規矩。」

「更何況，混江湖的，難免狹路相逢，平日就應該要懂得自保，難道要傻傻待在這邊等仇家動手嗎？」

她跨大步走進去，直接將木牌放桌子上，掌櫃一看就明白了，吩咐小二帶兩人上去，又說道：「兩位客倌，時候不早了，安頓好了就下來用膳吧。」

踩著樓梯上到一半，梟解語注意到底下一對父女，雖然女兒帶著黑紗帽遮住臉面，但這個身形似乎有點面熟？她放在桌子上那把寶劍，按紋飾的規格，至少應該是三品左右官員或者武將的配劍。對於辨認配劍以了解對方的品級，這點她還算有把握，擔任刀人的時候，需要學會從文武百官身上的配飾與配刀，配劍等等認出品級，以免應對進退有失禮節。只是…三品官員的女兒怎麼會拋頭露臉出現在這裏？於是停下腳步認真端詳了一下，怪的是，這父女周圍排排坐著十來個勁裝漢子，並沒有點甚麼菜，就只是盯著這對父女用餐，其他甚麼也不做。

安放好了行李，梟解語刻意找了靠近那對父女的一張桌子坐下，對於眼前這個詭異的情況滿是好奇。李淳風把桌上的菜擺好，用茶水幫梟解語洗好了筷子杯子，坐下來端起飯菜扒了兩三口，就被梟解語喊停：「你先別吃了，去那一桌跟那對父女說，你是朝廷司天台的司監李淳風，邀請她們父女用完餐一起喫茶，看看她們怎麼回應？」

「直接報上我的名字不好吧？我現在正被全國通緝著，妳看我們倆只能易容打扮，如果報上名號，不就當場被抓了嗎？」

「你去還是不去？這裡是和諧客棧，官府也不敢進來抓人，你就放一百個心。重要的是，死求活求也要求他們來喫茶，聽見沒有？」

為什麼我就得聽妳的？無計可施之下，李淳風硬著頭皮走到那對父女桌前，拱手報上自已的名號，而那對父女也恭恭敬敬站起來給李淳風拱手，表情看起來就是「久仰大名」，自然一起喫茶的事情不用多說對方就同意了。

談定喫茶的事情，回到位子上：「她們不是父女，是舅舅跟外甥女，舅舅姓高，最近因為得罪皇上，將要被貶交州，臨去交州之前想把外甥女的婚事辦妥。外甥女複姓長孫，我發現長孫姑娘吃飯的架勢跟梟姑娘妳很像耶…不僅姿勢端端正正，而且動作都講究優雅…唉唷！唉唷！怎麼又打人了呢？」

「叫你再分析我試試看？本姑娘從小接受美姿美儀的訓練，為的就是有朝一日當上郡主。你講的長孫姑娘我大概知道是誰了，之前打過幾次照面，只是現在我易容了她沒辦法認出來，等一下也先不急著暴露我的身分，我只是好奇，長孫姑娘跟她舅舅出現在這邊是有甚麼緣故呢？」

「可是，梟姑娘妳現在應該可以不用這樣強迫自己要用郡主的規格吃飯吧？妳累也就罷了，我也跟著累，天天都得跟著幫妳擺碗筷費心費力伺候著…好！好！好！不說就是了，別打人啊！」

梟解語舉起的拳頭又放下，表情嚴肅地說道：「我告訴你，梟氏生存法則第四條，如果我不把自己當郡主看，那麼天底下就再也沒有人把我當郡主了，這樣你知道了嗎？」

「…不太懂，反正我不過問就是了。不過梟姑娘妳雖然嘴壞，但人挺好的，妳是不是看出了長孫姑娘有甚麼困難的地方，想要仗義拔刀相助呢？唉唷！唉唷！」腳背讓梟解語狠狠踩了一下。

「又分析我，本姑娘愛做什麼事情，隨本姑娘高興，你只管吃你的飯，等一下只管喫茶，小心我揍扁你！」

我也不想無緣無故挨揍啊，只是不由自主地觀察妳的一顰一笑嘛…就只是很單純地想多了解妳一點，不分析妳怎麼能多了解妳呢？

吃完飯，兩人換到了長孫姑娘那一桌，聊了一下，才知道原來長孫姑娘小時候與夫家定了娃娃親，可是因為自己的父親早逝，加上自己與哥哥是庶出，因此被嫡長子趕出家門，只能回到舅舅家暫住。沒想到舅舅最近因為細故得罪了皇上，要被貶官到交州。夫家方面此時卻毫無預警片面決定悔婚。一般情況下，悔婚就毀婚了唄，各自再找另一半不就好了？但是長孫家的規矩是，娃娃親被悔婚是不祥之兆，就得要出家數年，否則會禍及親族。長孫姑娘與舅舅氣不過，想跟夫家討一個說法，沒想到夫家聽到了她們倆要來討說法的事情之後，派了一群親兵，表面上說是來迎接並且護衛，實際上則是困住兩人，直到夫家談好新的對象，逼兩人自己摸摸鼻子回家，別再來鬧。

「簡直欺人太甚！我最受不了的就是這種勢利眼！話說，長孫姑娘妳的夫家，不就是唐國公李家嗎？從前不是傳遍了長安城，說妳這娃娃親，就是因為妳的伯父認為唐國公的夫人竇氏是一個奇女子，所以雙方談定這個娃娃親，現在怎麼就毫無預警悔婚了呢？」

「這個事情說來話長，請容老夫長話短說…」長孫姑娘的舅舅高士廉接過話來回答道：「表面上的說法是說，目前長孫姑娘付不出嫁妝，加上老夫又被貶官，怕受牽連…但實際上的情況是，長孫姑娘家世屬於關隴武將集團，而當今皇上正在排斥關隴武將集團的貴族們，所以唐國公悔婚，也想要排斥關隴武將集團，最好是與江南世家大族聯姻，在政治上可以得到最多的好處！」

吼！高伯伯講這麼複雜，腦筋有點轉不過來了，看小色狼還猛點頭，本姑娘就不相信他聽得懂？

話說，梟解語妳自己這好管閒事的老毛病總是改不了…可是呢，婚姻大事哪容許我們外人隨便插手啊？越想又越氣，唐國公這種欺善怕惡的勢利眼，本姑娘就是看不慣，就是想替可憐的長孫姑娘討個公道。

長孫姑娘微微嘆了一口氣，把手放在桌子上寶劍的劍鞘上，悶聲不響一會兒說道：「梟姑娘，謝謝妳們的關心，其實被悔婚也就只能認了，畢竟唐國公家大業大，確實我們有高攀的嫌疑…不過就是我自己的一片心，總想再跟二郎見上最後一面，說些話，即使被他當面拒絕…至少也了斷了情字這件事…。」

「不過現在被唐國公的親兵困在這裏，進退不得…。」

還真的是同病相憐，長孫姑娘想見二郎一面，就像我想見救命恩人一面那樣，這種心情我是能感同身受的。同樣的，長孫姑娘家道中落，我也仍然是罪人之身，明知道去了就會被拒絕，可就還是這片心意，像是飛蛾撲火那樣子，控制不了日日夜夜的煎熬啊！

被當面拒絕也至少得到了一個結果，總比懸在那邊，無止無盡的掛念來得強，不是嗎？

沒有注意到梟解語怔怔出神，李淳風看來也沒聽懂長孫說的「了卻內心一個情字」的這種女兒家心意，開口說道：「呣…高大人，長孫姑娘，請恕本官直言…本官夜觀星象，不瞞兩位，關隴武將集團仍然可以有數十年的黃金歲月，反而是江南世家集團在政治上會被壓抑。所以，唐國公如果選擇與江南世家集團聯姻…呣…可能不是一個順天應人的決定啊！」這時候的李淳風，講話口氣又開始少年老成起來，顯然是因為談到了他專長的天文經緯的緣故。怕大家聽不懂唐國公如果做錯決定，會遭遇到甚麼下場，他又補了一句：「這麼說吧，如果唐國公執意跟江南世家集團聯姻，只怕是落一個家破人亡的結局。」

「唉唷！我有說錯什麼嗎？」突然間腰部中了一拳，李淳風痛得縮得跟一隻煮熟的蝦子一樣。

「沒有，你說得很好，本姑娘想到辦法了，一時高興獎賞你一拳而已。」梟解語轉頭對李淳風說完，接著興奮地對長孫姑娘說道：「我想到的辦法，就是請當前皇上御用的國師李淳風去跟唐國公當面分析天下大勢，勸他還是回頭從關隴武將集團中挑選媳婦兒，這樣子妳們就不會為難了，不是嗎？」

「梟姑娘，這辦法聽起來不錯，只是這十幾個親兵二十幾隻眼睛盯著我們，連上廁所都有人跟著，實在找不到漏洞可以鑽出去啊！」高士廉苦著一張臉說道。

「嘿嘿，我們堂堂皇家御用國師李淳風乃是奇門遁甲祖師爺風后轉世，區區這十幾個親兵算什麼？只要一道咒語就可以打發他們回去，我們就趁空檔趕快去找唐國公，讓他打消與江南世家大族聯姻的想法，重拾與長孫姑娘的娃娃親，你們說辦法好嗎？」梟解語就愛著急別人的事情，一下子把尋找救命恩人的事情又擱下了。

「那…我們什麼時候打發這些親兵走呢？現在嗎？」李淳風兩手已經準備好要開始結印念咒語了。

「不…等明天，我賣給丐幫的消息他們還沒求證完，我這一走，只怕以後全天下叫化子都要找我麻煩…而且，我估計追我們的那一幫人應該跑在我們前面，早就過了風陵渡了。如果我們趕路，怕會撞進他們的埋伏！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