■夢的故事　第七輯

　　　◎二九、太空飛鼠

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　⊕潘文良

　　　⊕１

　　昨夜夢裡——
　　冬日的太陽，懶洋洋的看著大地……
　　阿文自個兒，在埕裡，打彈珠玩，玩了半天，覺得實在很無聊，不由得‥
「哈……啊……嗯……」的打了個哈欠，伸了下懶腰，到草地上，躺了下來，仰望著幾朵遊雲，在藍藍的天空中，匆匆地趕著路，也不曉得要到哪兒去。
　　阿文目光一移，忽然看到——
　　〈三八阿花〉，在屋頂上做「日光浴」。　（三八阿花‥阿文家的貓。）
　　阿文不禁也放鬆身子，伸了伸懶腰，看看天上那幾朵雲，早已溜得無蹤無影了，轉眼但見——
　　三八阿花，翻了翻身子，伸了伸四肢，又站了起來，壓了壓身子，還打了個哈欠呢！
　　阿文看得有趣，不禁叫道‥「嗨噯……三八阿花！三八阿花！妳快下來吧……下來陪我玩泥巴，玩得把妳變王八！」
　　三八阿花看了阿文一眼，甩了下頭，理都不理阿文，張了張嘴巴‥「喵……喵！」的叫著。　（好像是在說‥「我是淑女耶！怎麼可以跟你去玩泥巴？你好可惡！還要給我變王八……」）
　　三八阿花叫了叫，掉頭才想走開，突然看到一隻……老鼠。
　　三八阿花嚇得‥「喵……」的叫了一聲，毛骨聳然、兩眼發直、身抖腳顫……和那隻老鼠，大眼瞪小眼了好會兒，方才劈哩啪啦的，衝到屋頂邊緣‥唰！的一下，竟像是隻「飛鼠」似的，一躍而起，居然跳到離房子五公尺遠的大樹上去了……
　　（三八阿花，看到老鼠，怎麼會嚇到呢？說來，可能沒人會相信‥那隻老鼠，居然大得像隻……水牛似的，難怪‥三八阿花，會嚇得逃之夭夭。）
　　阿文看了，也嚇了一跳——呼啦一下，爬坐了起來，正想溜之大吉，頓想‥
〔我是「人」，萬物之靈耶……怎麼可以像三八阿花那樣……怕一隻老鼠呢？〕
阿文一念心起，便把抬起的腳，放了下去，抬頭注視那隻大老鼠——
　　大老鼠的長相，倒與一般老鼠沒兩樣‥尖嘴錐身長尾巴、豆眼圓耳大門牙……奇的是‥一身金黃色的毛，在陽光下，閃閃發亮、耀眼奪目。
　
　　大老鼠在屋頂上，悠哉悠哉的逛了一下，便四腳大張地，趴在屋頂上。
　　阿文不禁叫道‥「這隻老鼠，嘛真奇怪，『光天化日』之下，牠怎麼敢跑出來曬太陽？〔這也難怪！〕那麼大的一隻老鼠，誰看了不怕？恐怕‥老虎碰到牠，也會敬牠三分、怕牠七分呢！」　（嘛真奇怪‥也真奇怪。）
　　老鼠曬了會兒背部，竟然翻了個身，四腳朝天的曬肚子……
　　屋頂被老鼠，那麼一翻身‥嗝吱！的響了一聲。
　　阿文不禁叫道‥「嘿！臭老鼠！啊！〔要有禮貌一點……〕嘿！老鼠先生……小姐！〔不知道牠是先生，還是小姐吼……〕請你到別的地方，去做日光浴好嗎？我家會被你壓垮的啊……你有沒有聽到？」阿文看那隻老鼠，好像沒有聽見似的，便俯身抓了顆小石子，一把就丟了過去——砸中老鼠的肚子。
　　大老鼠動也不動，好像一點感覺也沒有。
　
　　阿文頓時一念心起，趕緊衝進房裡，抓了彈弓，跑回庭院中，舉起彈弓，配上彈珠——瞄準大老鼠的鼻尖……一把打去——結果沒中。　（阿文好臭屁嘔！還當自己是百發百中的〈羅賓漢〉呢！想打老鼠的鼻尖，結果當然是沒中啦！）
　　大老鼠翻身側臥，踢了踢腳、甩了甩尾巴，又靜靜地躺著。
　　阿文又掏了顆彈珠，配上彈弓——瞄準大老鼠，那片比斗笠小一點的耳朵……一把打去——結果‥還是沒中……
　　阿文只好瞄準大老鼠的頭……竟然也沒打中……（阿文真是太「漏氣」了。）
　　阿文只好瞄準老鼠的身子——（阿文這下要是沒打中，要挖個坑，把頭埋起來了。）一把打去——結果‥打中……老鼠身旁的「瓦」。
　　阿文不禁叫道‥「我明明看得準準的……怎麼沒打中呢？」
　　阿文氣得‥劈哩啪啦地，好像「連環砲」似的，一口氣，打了二十幾發……
直到彈珠沒了，方才停下來。　（說也奇怪，阿文竟然連一發都沒打中老鼠。）
　　阿文氣得跳了起來‥「哇……」的叫了一聲，撒腿往前直衝——（阿文想不開，要去撞牆嗎？）
　　阿文跑了十幾步，一不小心，跌了個五體投地‥「唔啊……」的大叫一聲，恨恨地叫道‥「臭老鼠！死老鼠！賠我彈珠……」（阿文真是的，自己要用彈珠打，還要怪老鼠，太不講理了吧!?）
　　阿文好容易地，爬坐了起來，揉了好會兒的膝蓋、下巴，方才站了起來，舉步走到門口，突然聽到——
　　三八阿花‥「喵……噢！喵……噢！喵……噢！喵……噢……」的大叫特叫著。
　　阿文聽那叫聲，又驚又急的，趕緊跑到庭院中，轉身抬頭一看，但見——
　　大老鼠站在屋脊上，正「鼠視眈眈」地，注視著樹上的三八阿花。
　　三八阿花抱在樹枝上，好像被電到一樣，在那裡拚命的顫抖著。
　　阿文搖了搖頭，叫道‥「老鼠再大，還不是一隻老鼠，有什麼好怕的嘛!?」
　　老鼠突然偏頭——瞪著阿文直看。
　　阿文嚇得往後跳了一步，指著老鼠，叫道‥「我才不怕你呢；長得大，就想嚇人啊……大象那麼大，我都不怕牠呢！」　（阿文腳都在發抖了，還說不害怕呢！正是阿文所謂‥「裝出來的勇敢，看到老鼠都會怕！」）
　　老鼠看了阿文一下，也不理阿文，又轉頭去看三八阿花——
　　阿文但見——
　　大老鼠一副恨不得‥想要吃掉三八阿花的樣子。
　　三八阿花嚇得直發抖，連跑都忘了。
　　阿文趕忙跑到樹下，叫道‥「三八阿花！快溜啊！快溜啊！」阿文叫了好會兒，但見——
　　三八阿花，只是發抖。
　　阿文只好捲起袖子，咿咿呀呀地，爬上樹去，要救三八阿花……
　　三八阿花‥「喵……噢……喵噢……喵噢……」的猛叫著。
　　阿文爬到三八阿花身邊，抱起三八阿花，笑道‥「三八阿花！妳真是沒膽嘔！老鼠妳也在怕……」阿文轉頭看看屋頂，已不見大老鼠蹤影，這才‥「呼……」的鬆了口氣。阿文才想爬下樹，低頭一看‥「我的媽呀！」阿文只見——
　　大老鼠，正攀附著樹幹，爬上樹來……
　　阿文心想‥〔看那隻大老鼠的樣子，想必是「來者不善、善者不來」吧!?〕
阿文一時間，嚇得一把將三八阿花，給藏到衣服裡，直往上爬；爬到樹梢，低頭看那隻大老鼠——
　　大老鼠，竟已逼到阿文腳下，五公尺的地方。
　　阿文不覺叫道‥「你你你……你……你這隻……什麼老鼠……你想幹什麼？」
　　老鼠‥「吱！吱吱！啾！吱吱吱吱……」的叫了一陣，又往上爬了兩公尺，停了下來，露著兩隻大門牙‥「咭啾！咭啾！」的叫著。
　　阿文看看四周，已是‥「上無去路……下有老鼠」，也不知如何是好。
　　三八阿花，突然從阿文的衣服裡，鑽了出來，跳到枝椏上，竟然對著大老鼠，大發雌威，拱起身子、聳起毛來‥「要嘔！要嘔……要嘔……」的叫著，好像在「恐嚇」大老鼠，叫牠不要「輕舉妄動」。
　　大老鼠，果然退了兩步，面有懼色。
　　阿文不禁拍了拍三八阿花，叫道‥「嗯！很好！妳很勇敢！不愧是我阿文的三八阿花……」
　　三八阿花‥「妙……妙……」的叫了叫，竟然撲向大老鼠——
　　阿文但見——
　　大老鼠退了幾步，大嘴一張——
　　三八阿花，正好掉進大老鼠的嘴裡去了……
　
　　阿文還來不及悲傷，只見——
　　大老鼠吐了吐舌頭，又一步步的，逼了上來。
　　阿文嚇得直發抖……一不小心，竟然放開抓著樹枝的手，像顆落蒂的蘋果，直往下掉……結果‥撞著了老鼠……還好，阿文眼明手快地，一把揪住，老鼠的尾巴……
　　大老鼠被阿文一抓，嚇得‥「嘎吱！」的叫了一聲，蹤身飛躍到屋頂上‥劈哩啪啦地，跑向屋頂的另一端……
　　阿文真可憐，抓著大老鼠的尾巴，想放又不敢放，被大老鼠給甩來甩去、揮來揮去、甩來揮去、揮來甩去的，嚇得‥「啊啊哇哇！」的直直叫。
　　大老鼠帶著阿文，很快的，跑過屋頂，跳到阿田家的稻田裡；跑過稻田，跑進樹林裡……跑啊跑啊……跑過一片樹林，又跑過一片樹林……跑過了一座山，又跑過了一座山……
　　阿文只得閉上眼睛，任憑大老鼠，尾巴揮啊甩的——
有時被拉在地上拖、有時被舉在空中飛、有時東撞到樹幹、西碰到大石……
阿文痛得、嚇得‥連叫都叫不出來呢！
　

　　　⊕２

　　阿文也不知道，大老鼠跑了多遠、跑了多久，方才停了下來……
　　阿文睜開眼睛，只見一片‥烏漆嘛黑，就像玩捉迷藏，被手帕蒙住眼睛那樣。阿文不禁叫問道‥「奇怪！這是哪裡啊？」阿文東摸西摸的摸了一片，心想‥〔想必我是被帶進「老鼠洞」了吧!?〕阿文一時心急，東闖西闖了一陣，但見前頭一點亮光，趕緊直奔上前……好容易地，跑出了老鼠洞，放眼看看四周，發現‥自己置身在一座「岩石山」的山頂……
　　那「老鼠洞」，大得可以讓兩隻水牛，並肩出入；洞前一片岩石平臺，平得就像磨石地板一樣，有一間教室那麼大呢！四周倒是花叢一簇簇，還有青松、果樹一棵棵，盡從石縫、碎石堆中，長了出來——

　　　・岩石高低皺瘦、峭巉嶙峋；野花爭妍鬥艷、暗香飄浮；
　　　・青松奇形怪狀、盤根糾結；果樹枝疏葉密、結實纍纍。
　　　・蜂蝶花間紛飛、小鳥枝頭亂唱。
　　　　但瞧獼猴攀盪、卻見兔子奔躍。
　　　・嵐氣瀰漫‥安詳氤氳；遊雲顯現‥自在情景。
　　　・此若非世外仙境，則應是洞天福地。

　　阿文目直口呆地，看了好會兒，方才走到崖前，低頭一看，不禁叫問道‥
「噯呀！我的媽……阿彌陀佛！」阿文看得退了一步，跌坐在地上……
　　　　那懸崖，竟是深不見底；那峭壁，有如刀切斧劈。
　　阿文看了一眼，腿都軟掉了，坐在地上，好半天，才站了起來，走路，腳都還會發抖呢！阿文坐到洞旁的石頭上，一手緊抱著石旁的青松，心驚未定，猶恐自己跌落崖去，到時候，可就‥「一失足成千古恨，再回頭，已『沒了身』——碎骨粉身、屍首無存」了……
　
　　阿文愣了好會兒，方才魂歸來兮，放眼但見——
　　西山落日，彩霞滿空、倦鳥飛歸、蝙蝠漫舞……
　　阿文不禁‥「哇……」的大叫了起來‥「哇……〔我是男子漢……小丈夫！不能哭！我不哭……〕哇……我要怎麼回去啊？死老鼠！臭老鼠！帶我來這裡，幹什麼？三八阿花……媽媽……觀世音菩薩……哇啊……啊啊啊啊啊啊……」阿文還是哭了出來，淚水像擰毛巾似的，滴滴答答的落了下去……淋得那‥
　　地上的螞蟻，趕忙拔腿就跑，跑到大石頭下去「避雨」……
　　阿文哭了一陣，淚水想是流乾了，揉了揉眼睛，不覺‥「嘿嘿嘿嘿！」的笑了起來，叫道‥「愛哭鬼！流鼻水、掉眼淚，人家看了羞羞臉！」阿文哭了那麼一大陣，肚子都餓了呢！於是‥便走到果樹下，舉手摘了兩個梨子，邊吃邊逛著，吃完了兩顆大梨子，肚子就飽了。
　
　　阿文一把攀爬到岩石山的最高點（離平臺，差不多四層樓高），抱著棵松樹，向四周看了看，發現‥
　　岩石山，高聳入雲霄，呈不規則的圓形狀，周長大概有一千公尺，四周盡是懸崖，也看不到，其它的山……
　　阿文心想‥〔真不曉得‥那隻老鼠，是怎麼爬上來的？這要是沒壁虎功，大概也只能用「飛」的上來了……這下，叫我怎麼回家呢？〕阿文低頭，發現‥
　　平臺的另一邊，竟然是個水池——

　　　・水池邊沿四十尺，深度不過半人高。
　　　・水清覽無遺，色透猶溫馨。
　　　・一片銀沙舖底，澄澄不濁；
　　　　三朵紅蓮出水，淡淡飄香。
　　　・水從岩頂瀉下，濺得水珠成花；
　　　　霧自池面昇起，惹得嵐氣如霞。
　　　・桃李花墜，一池漪漣繽紛；
　　　　蘭蕙苞開，四周氤氳芬芳。
　　　・但瞧花鹿飲水、偶見彩魚戲游。
　　　・若非福地，焉得此景？想是仙境，方有斯池！

　　阿文看得欣喜，竟然忘形，一不小心，踩了個空‥「哇啊……」的大叫一聲，連滑帶跳地‥碰通……一聲，就摔到水池裡去了……
　　阿文劈哩啪啦地，「掙扎」了一番，方才站起身子，伸手抓了抓臉，甩了甩頭，不禁笑道‥「這麼淺，我也在『掙扎』……要是就這麼淹死，被人看到，一定會笑死的……哇……這水，怎麼是溫的？溫泉……」阿文一念心起，乾脆脫卻衣褲，隨便搓揉了幾下，爬上岸去，擰了下水，就將衣褲，晾到松枝上，轉身跳進水裡，游泳兼洗澡，真個是「自『游』自在」呢！
　
　　阿文「游洗」了一番，但見——
　　夜已暗淡，月已東昇。
　　阿文於是起身，爬到岸上，頓覺周身，無比舒爽輕安，一時竟想睡覺，於是便爬上石坡，到一塊平滑的大石上，躺了下來，曲肱作枕，望著松間月光晃晃，不覺吟起唐人〈太上隱者〉的《答人》一詩‥
「偶來松樹下，高枕石頭眠。山中無曆日，寒盡不知年。」
阿文‥「哈……啊嗯……」的打了個哈欠，也就悠悠的睡了……
　

　　　⊕３

　　阿文一覺醒來，睜眼但見——
　　日上東山、陽光普照。
　　阿文起身，一眨了眨眼，伸了下腰骨，跳下石頭，一時靈至，十一年歲，竟也作詩吟道‥
「偶歷松樹邊，倦來臥石眠。一寐醒覺後，不知是何年？（管它是何年？）」
阿文忽聞身後，一陣聲響‥
　　「嘎！嘎嘎！咕……嘎嘎……」
　　阿文轉身，但見——
　　幾隻猴子，在一棵桃子樹上。
　　其中一隻猴子，竟然抓起一顆桃子，朝阿文丟了過來——
　　阿文一時不防，竟被桃子，砸中額頭‥「哇……」的叫了一聲，左手撫著額頭、右手指著猴子，叫道‥「頑猴欺人，頑猴欺人太可恨——」阿文話未說完——
　　另一隻猴子，又拔下一顆桃子，丟了過來——
　　阿文眼明手快地，閃了開來！跳到石頭上，邊跳邊叫道‥「砸不到……砸不到！」
　　猴子又丟了一顆——
　　阿文伸手又給接住了，又叫道‥「砸不到……砸不到！怎麼樣？砸不到！砸不到！砸不到……」
　　猴子們看阿文，在那裡蹦啊跳的，彼此‥「咕嘎啊嘎……」的叫了一陣，竟然快速地摘下桃子，像「連環砲」似的，丟向阿文——
　　阿文這下子，閃東也被砸到、閃西也被砸到……不閃也被砸到；一不小心，往後一跳‥碰通……一聲，又摔進水池裡去了（池水竟然變得涼冷）……
　
　　阿文在水裡，掙扎了會兒，好容易地，方才站起身子，又被砸了幾下。
阿文氣得拾起水面的桃子，予以還擊——
　　一時間，彼來此往……打得不亦樂乎！
　　阿文只因屈居於下，哪裡戰得過猴子？砸到後來，躲都無處可躲，只好「甘拜下風——舉手投降」，大叫道‥「我不玩了！我不玩了！我投降！我投降！」
阿文但見——
　　猴子們，果然不再丟了，竟然在那裡拍手、嘎嘎叫著（笑著叫好）。
　　阿文也好氣、也好憐、也好笑……被砸得滿頭胞，疼得要哭都哭不出來呢！不覺開口暗罵‥「哼！可惡！欺負我一個人……哼！給我記住……嘔唔！好痛喔！」阿文不禁皺眉，伸手撫著頭，忽然聽到一旁——
　　有個女生‥「哼哼哼哼……哈哈哈哈……哈！」的笑了一陣。
　　阿文放眼一看，但見——
　　一個十來歲的女孩，穿著一襲白紗（古裝），站在池邊，一手摀著嘴直笑……
　　阿文‥「哼！」了一聲，恨恨地叫道‥「笑啥笑？沒笑過是不是？笑妳的牙齒白啊!?」
　　女孩也指著阿文，叫道‥「哼！你叫啥叫？沒叫過是不是？你是哪來的野孩子啊？」
　　阿文叫道‥「哼！什麼野孩子嘛！我才不是野孩子咧……哇……」阿文一念心起，趕忙蹲下身子，叫道‥「臭女生！臭女生！不要臉！看人……洗澡長針眼！」
　　女孩晃了晃頭、裂著嘴‥「咿……」了一聲，叫道‥「你才不要臉呢！光著屁股在睡覺，還好意思說呢！」
　　阿文一時臉都紅了，只得叫道‥「走開啦……妳走開啦！」
　　女孩兩手插著腰，一副要看笑話（不肯走）的樣子。
　　阿文於是兩手捧起水來，便往她潑去，邊潑邊叫道‥「走開！走開！妳走開啦！」阿文叫著，但見——
　　女孩突然伸手一招，手中就冒出了個梨子，一把丟向阿文——
　　阿文欲避不及，竟被砸中額頭，實在有夠痛的，兩手不禁撫著頭、張大嘴巴‥「哇……啊……哇啊！」的叫了又叫。　（阿文真想哭一哭，只是‥有女生在，怎麼能哭呢？）
　　女孩‥「哼哼哼哼！」的笑了一陣，叫道‥「對不起吼！」
　　阿文也不理她，轉過身子，一邊揉著額頭、一邊爬上岸，也顧不得擦乾身子，趕忙抓下衣褲穿上……
　
　　阿文穿好了衣服，方才轉身，卻不見那女孩，不覺四處看了看，竟見——
　　女孩從一塊大石後面，冒出頭來，扮了個鬼臉，又縮回頭去……沒了蹤影。
　　阿文舉手，用食指擦了擦鼻際‥「哼！」了一聲，繞過池子，走到大石邊，但見一條石徑，於是‥晃了下頭，便沿著石徑走去。
　

　　　⊕４

　　阿文走了一會，眼前一亮，但見另一番景象‥

　　　・一宇竹軒，也清也靜，遠離紅塵萬丈；
　　　　滿園芳花，又香又美，增添世外風光。
　　　・樹影幢幢蔭清涼、草色青青氣怡人。
　　　・獼猴於庭前，同麋鹿戲耍；
　　　　彩鳳在枝頭，與丹鶴鳴唱。
　　　・屋旁一棵欺雪大夫松，聳天直立；
　　　　茨後兩叢傲霜君子竹，遍地橫生。
　　　・奇花敢與麗日爭艷、綠草能共青天競碧。
　　　　雀子排排列窗前、蝴蝶雙雙舞花間。
　　　・祥雲飄至頂上，彩光四照；
　　　　瑞靄瀰漫周邊，暗香浮動。……
　　　・道不盡風光，實非世間景色可擬；
　　　　語難議氣象，自是畫家丹青難繪。
　　　・此屋想是隱者所造、斯宅或為仙人之居。

　　阿文駐足觀看片刻，方才大步上前，走至門口，人還未到，即大叫道‥「請問‥有沒有人在啊？」阿文走至門口，往裡頭一看，只見——
　　一位二十來歲的仙女（一定是仙女），坐在廳旁的桌前，抬頭看了過來。
　　阿文一時間，看得都愣了，看那仙女，已非人間「漂亮、美麗」等字眼，可以形容了……阿文心想‥〔佛書上說‥「看了天女，再看西施、貂蟬——西施、貂嬋，就會像猴子一樣醜……」果然‥說得沒錯……〕
　　女孩在一旁，指著阿文，叫道‥「姊姊！就是他啦！就是他跟猴子，在水池裡，丟桃子啦！」女孩叫著，走到阿文面前，叫問道‥「你來幹什麼？」
　　阿文看那女孩一眼，也不理她，但聞‥
　　仙女叫道‥「晨光！休得無禮！還不請人家進來!?」
　　阿文聞其聲，竟如是微妙，自非人間樂音可喻；但見——
　　那個叫〈晨光〉的女孩，轉身走了回去。
　　阿文也舉步跟上，走到桌前，望著仙女，叫道‥「仙女姐姐……仙女姐姐！妳……妳好啊！」
　　仙女姐姐舉手，摸摸阿文的頭，偏頭笑問道‥「你怎麼知道‥我是仙女？」
　　阿文笑道‥「妳的美麗，人間不可見，自應是天上之仙女嘍！」
　　仙女姐姐微微一笑，問道‥「小兄弟！你叫什麼名字？打從哪來啊？」
　　阿文答道‥「我叫〈潘文良〉，妳叫我〈阿文〉就好了……嘔！『文』是『文字』的文，不是『蚊子』的蚊嘔！可別叫我『蚊子』啊……我是從地球上的臺灣的臺北的南港的湖仔內來的。」　（阿文還以為‥自己現在是在「天上」呢！）
　　晨光突然叫問道‥「你怎麼會跑來這裡呢？」
　　阿文搖頭道‥「我也不知道……我是被一隻‥大得像牛似的老鼠，帶來的。」
　　仙女姐姐眉頭微皺，叫道‥「那畜生！又跑到人間去搗蛋了……」
　　阿文輕叫道‥「仙女姐姐……」阿文不禁垂下頭，難過的說‥「那老鼠，把我家的三八阿花……吞掉了……」
　　仙女姐姐叫問道‥「什麼『三八阿花』啊？」
　　阿文叫道‥「三八阿花，是我養的一隻貓啦！」
　　仙女姐姐問道‥「黃金鼠，只吃水果、穀類，怎麼會吃了你的貓呢？」
　　阿文叫道‥「仙女姐姐……」
　　仙女姐姐笑道‥「我叫〈彩雲〉，別叫我什麼‥仙女不仙女的……」
　　阿文點頭‥「嘔！」了一聲，叫道‥「彩雲姐姐！事情是這樣的……那隻什麼……『黃金鼠』，跑到我家的屋頂上，去做日光浴……」阿文便將前事，大概的說了一遍。
　　彩雲姐姐聽了，低下頭說‥「真是抱歉！」
　　阿文搖了搖頭，笑道‥「沒關係啦！眾生，總是免不了『生老病死』的嘛……反正‥當貓也不怎麼好，早死早出世嘛！」
　　彩雲仙子笑道‥「小小年紀，你也知道‥什麼叫『生老病死』、什麼『早死早出世』啊？」
　　阿文叫道‥「知道啊……老和尚，都這麼說的嘛！」
　　彩雲仙子問道‥「哪個老和尚啊？」
　　阿文答道‥「布袋戲‥《六合三俠》裡的那個『老和尚』嘛！」
　　彩雲仙子，按著阿文的頭，晃了晃，笑道‥「哼哼！小孩子！」
　　阿文坐到椅子上，看到桌上的書，於是問道‥「彩雲姐姐！妳在看什麼書啊？那是什麼字啊？怎麼扭扭圈圈的一大堆？」
　　彩雲仙子笑道‥「這是『藏文佛經』。」彩雲仙子說著，突然合上書，站了起來說‥「啊！對了！我還有事呢！」彩雲仙子說著，便把書收到佛龕下的抽屜，轉身按著阿文的頭，叫道‥「阿文！你先在這裡和晨光玩，我有事情要出去……」
彩雲仙子又向晨光說道‥「晨光！要好好招待人家，不要吵架，知道嗎？再見！」彩雲仙子叫著，身子倏忽地，往外飄去——
　　阿文起身，揮手叫道‥「再見！」阿文轉身，竟已不見彩雲仙子。
　

　　　⊕５

　　晨光突然叫道‥「真倒楣！叫我跟你在一起……」
　　阿文轉身，叫道‥「跟我在一起，又有什麼不好？妳別以為‥妳是『仙女』，就很了不起……神仙，還不是人做的!?多做善事，死了就會往生『天道——做神仙』了嘛！」阿文看晨光不搭話，便又說道‥「像妳這麼美麗……這麼漂亮的小仙子……應該很懂事、很溫柔的嘛！為什麼‥妳老是對我兇巴巴……好像『母老虎』一樣呢？」
　　晨光叫道‥「看到你，我都忘了，什麼叫『溫柔』了……你想你自己，對我又怎樣？還說我像『母老虎』……真是『冤家』！」
　　阿文笑道‥「嘿嘿嘿嘿！我們不要當冤家，當冤家會‥冤家變親家！」
　　晨光‥「嘿嘿嘿嘿！」的「裝笑」了一陣‥「哼！」了一聲，敲了阿文一下頭，叫道‥「不理你了啦！」叫著，竟然氣沖沖的，走出門去——
　　阿文走到門口，竟已不見晨光，四處看了看，也沒看到影子，不禁搖頭叫道‥「小器芭樂的！開一下玩笑，都不行……」
　
　　阿文一時無聊，只得自己到處逛，摘了顆桃子，邊走邊吃著——忽聞上頭‥
　　獼猴‥「嘎嘎嘎……咭……嘎嘎！嘎嘎！咭咭！嘎咕……」的叫著。
　　阿文抬頭，但見——
　　山頂的樹上，那群獼猴，又抓著水梨、桃子，在那裡「裝模作勢、要丟不丟」的「嚇」人。
　　阿文心想‥〔還是別跟他們鬥的好，等會兒，被砸得一個頭兩個大，那就不好玩了。〕阿文趕忙穿過一條石徑，竟到了一片「草原」——
　　那草原也沒多大，不過兩間教室般大‥

　　　・一片草原傍坡前、幾朵白雲飄崖邊。
　　　・草色青又翠，草色青翠碧如天；
　　　　草味香又甜，草味香甜甘如飴。
　　　・茵茵為席、茸茸如氈。
　　　・風吹來，前後搖擺；鳥飛落，上下俯仰。
　　　・五隻麋鹿，恣意咀嚼草食，吃得飽飽肥肥；
　　　　兩對野兔，忘情奔躍草間，玩得開開心心。
　　　・此雖非塞外風光、自是有草原景色。

　　那些動物，看到阿文，也不害怕。
　　阿文上前，這隻拍拍，那隻摸摸……又跟動物們，在草原上追逐、跳躍、翻跟斗……玩了半天，搞得一身汗水淋漓、又累又渴，於是‥摘了顆楊桃，邊吃邊走，又走上另一條石徑，心想‥〔這下，不知會到哪去？〕阿文走過石徑，竟然又到了「老鼠洞」前的平臺，這才明白‥
　　原來‥這岩石山，分成「平臺、水池、竹軒、草原」等，四個部分，中間各有石徑相連。
　　阿文站了會兒，便摘了顆梨子，坐到石頭上、背靠著石壁休息，一邊吃著梨子、一邊想‥〔聽說‥天上一日，等於人間五十年……我這要是回去……如何是好呢？我在這裡，過了一夜，想必‥人間已過了二、三十年了……媽媽一定會擔心死了……我要怎麼才能回去呢？〕阿文一時想得發了呆，一口梨子，含在嘴裡，都忘了嚼呢！忽然聽到‥
　　晨光叫道‥「嘿……阿文！你在發什麼呆？」
　　阿文側頭，但見晨光坐在身旁，一念心起，急忙嚥下嘴裡的一口梨子，樂得叫道‥「晨光……妹妹！妳能不能——」
　　晨光叫道‥「你叫我『妹妹』啊？我比你大好幾百歲呢！」
　　阿文‥「嘿嘿嘿嘿！」的笑著，搔了搔頭，叫道‥「那我叫妳‥晨光老祖宗！好不好？行不行呢？」
　　晨光伸手，敲了下阿文的頭——
　　阿文‥「啊噢！」的叫了一聲，皺著眉頭，叫道‥「很痛耶……」
　　晨光叫道‥「誰要當你的老祖宗？像你這麼笨的子孫，我才不要呢！哼！」
　　阿文叫道‥「那……我叫妳‥晨光媽媽！行嗎？啊嘔……」
　　晨光又敲了下阿文的頭——
　　阿文苦著臉，叫道‥「妳別老是敲我的頭嘛！我的頭，被猴子砸得這裡一個『梨子』、這裡一個『桃子』……」阿文一邊用手指，指著頭頂，叫道‥「這裡一個蘋果、這裡一個芒果……妳還敲我？」
　　晨光掩著嘴‥「哼哼哼哼……」的偷笑了一陣，叫道‥「那你別叫我，什麼『媽媽媽媽』的嘛！我才不要，你這麼笨的兒子呢！而且‥我都還沒結婚，你叫我當『未婚媽媽』呀？」
　　阿文聽得‥「哼哼哼哼哼……」的得笑了一陣，一念心起，叫道‥「真好笑！神仙活了好幾百歲，竟然還是個小孩……真是‥長不大的孩子……真是……我十一歲，都比妳高呢！」
　　晨光沒好氣的叫道‥「哼！天上歲月，不比人間……即使是一千歲，也還是小孩子呀！」
　　阿文點頭笑道‥「嘔……原來是這個樣子啊!?」
　　晨光叫道‥「你有什麼事，就快說吧！」
　　阿文吸了口氣，叫問道‥「妳能不能……幫我回家去呢？」
　　晨光笑道‥「要回家，還不簡單啊？」晨光指著懸崖，笑道‥「跳下去，就成了。」
　　阿文叫道‥「開玩笑……我要往下跳……保證去找閻羅王報到。閻王開口哈哈笑‥『小子！活得不耐煩，是不是？年紀輕輕，就找死！』」
　　晨光聽了，摀著嘴‥「哼哼哼哼……」的笑了起來。
　　阿文抱拳作揖，叫道‥「求求妳嘛……晨光奶奶！」
　　晨光聽了，舉拳又敲了阿文一下頭——
　　阿文‥「啊噢……」的叫了一聲，一手撫著頭、皺著眉頭，要哭要哭的叫道‥「對不起嘛！妳別老是打我的頭，好不好？」
　　晨光‥「哼……」了一聲，擦了擦手臂，一邊叫道‥「你還敢叫我『奶奶』呀！真可惡！」晨光看阿文一副苦瓜臉，不禁摀著嘴‥「哼哼哼哼……」的笑了起來。
　　阿文揉著頭，看晨光老是摀著嘴巴，心想‥〔晨光一定是滿口蛀牙，才不敢張開嘴巴……〕阿文想想，也只得「忍氣吞聲、下氣低聲」的叫道‥「求求妳嘛……幫我回家……而且‥還要回到『過去』——我來這裡的那個時候嘔！」
　　晨光放下摀著嘴巴的手，問道‥「你在說什麼啊？」
　　阿文叫道‥「我來這裡，大概快一天了……那麼‥人間已過了五十年……我要這麼回去……到時候‥景物皆非，人家都忘了我……怎麼是好？妳們當神仙的，不是都有『神通』嗎？求求妳，幫我好不好？」
　　晨光舉手，又敲了阿文一下頭，叫道‥「傻瓜……」
　　阿文皺著眉、忍著痛，趕忙跪到地上，合掌拜道‥「晨光……姑娘！晨光姑娘！請妳別再敲我的頭，好嗎？」
　　晨光看得又摀著嘴巴‥「哼哼哼哼！」的笑了會兒，方才叫道‥「傻瓜……這裡還是屬於『人間的天上』，你在這裡所過的時間，跟地球上的時間一樣——」
　　阿文聽得坐起身子，驚喜地叫道‥「真的啊？那還好……嘔！糟糕！我今天沒去上學，怎麼辦？昨天沒回家……我爸媽，一定急死了……怎麼辦？妳快送我回家，好不好？」
　　晨光叫道‥「等到晚上，再回去嘛！我才想帶你，去個地方玩呢！」
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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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潘文良《太空飛鼠》上。2020.09.16.三　00:46:34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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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潘文良《太空飛鼠》下。2020.09.16.三　00:49:25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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