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卜以決疑，不疑何卜？」地下街的算命攤掛著橫幅。

萱萱想起〈司馬季主論卜〉的最後一句：「君侯亦知之矣，何以卜為？」是啊，心中已有答案，何必再問？既然已有決定，剩下的就是採取行動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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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年9月9日，萱萱和阿中在共同朋友致維的Just Enjoy酒吧開幕日認識，萱萱向櫃台要了杯螺絲起子，阿中在萱萱右邊的高腳椅坐下，點了杯TequilaBoom，喝了一口直喊味道不對，要求調酒師重做。「顧客永遠是對的」，調酒師微笑點頭，再調一杯，跟剛剛不同的是，先用杯墊蓋住杯口拿起來碰一下再遞給阿中。

阿中：「這次味道對了！」

萱萱忍不住笑了出來，對阿中說：「剛剛如果你用杯墊蓋住杯口拿起來碰一下，味道也會是對的喔。」

阿中：「哈哈，是嗎？」

「你們兩個看起來聊得很開心的嘛！」致維出現，居中介紹：「萱萱，室內設計師，我這間酒吧就是請她幫忙設計的，還不賴吧！阿中，洋酒批發業務，店裡的酒是透過他進的。你們慢慢聊吧。」致維轉身離去，招呼其他朋友。

致維的出現化解了剛剛的尷尬，萱萱和阿中談話後發現他們的交集：咖啡、單車、電影。阿中被萱萱的直白吸引，於是翻起《咖啡地圖》，約萱萱一家一家的品嘗，結束後各自在臉書發表心得，但沒有Tag對方；到台北和新北的各個河濱公園散步、騎YouBike，結束後各自在臉書上傳路線圖，但沒有上傳合照；參考爛番茄的影評挑首映片看，結束後各自在臉書發表感想，但沒有設定公開閱覽。

2019年年初，公司外派阿中到東京，四個月才能返台一趟，遠距戀愛模式啟動。幸好時差不大，不用日夜顛倒通訊。每晚東京時間十一點，阿中用FaceTime跟萱萱視訊一小時，聊的內容大多跟工作有關：日本客戶難搞啦、台灣同事不合啦、業績壓力大啦等等，萱萱擅長同理，她的回應總是能夠撫慰阿中的心，但也耗去不少能量。萱萱也想分享她設計公司的事，但阿中不是置若罔聞，就是以「那太專業了，我不懂」跳過。一個不斷需索、一個不斷給予，加上遠距所無法提供的慰藉，關係漸漸失衡。

一開始，阿中聊的內容還算新鮮，但久而久之就開始循環重複，像繞著操場一圈圈的跑。萱萱一聽到頭就知道尾，安慰的話如同早已針對題庫備好的擬答，不用看完題目就可以作答。

2019年春酒開工後，萱萱的公司面臨周轉問題，問題不大，十五萬的薪資待發。這一晚，萱萱刻意向阿中提起這件事，阿中的收入頗豐，折合台幣月入十三萬，就算是暫借周轉也應該拿得出來，但萱萱並沒有真的想跟阿中借錢，她只是想知道阿中的反應。

萱萱：「我最近也很煩，公司薪水快發不出來。」

阿中：「是喔，去年的營收不好嗎？」

萱萱：「超差的，提案都沒過，幾乎做白工，靠幾個案子勉強撐著。」

阿中：「那還喝春酒？」

萱萱：「當然要，該有的開工儀式不能省，員工對公司有信心才有拚勁。」

阿中：「是沒錯啦，但這樣又是一筆支出。」

萱萱：「那個都花了，沒必要再討論，現在的重點是薪水發不出來。」

阿中：「是喔，要多少？」

萱萱：「大概十五萬吧，不知道上哪裡找錢，很煩。」

阿中：「那……我回台北後幫妳……」

萱萱：「幫我……」

阿中：「幫妳去廟裡拜拜求財運。」

萱萱：「你人真好，謝謝你喔！」

結束通話後，萱萱有點帳然：「這算安慰嗎？就算只是說『我相信妳一定有辦法解決的』，都比說要幫忙拜拜求財運好吧。」

228連假，萱萱沒有飛去東京找阿中，也沒有回台南老家，四天都待在台北，重溫熟悉的咖啡味、熟悉的河濱步道、熟悉的電影情節，而與阿中的共同回憶卻模糊不清。只有自己、沒有阿中的臉書紀錄，取代兩人共有的曾經。

經過台北地下街，某算命攤前掛著橫幅：「卜以決疑，不疑何卜？」

萱萱想起〈司馬季主論卜〉的最後一句：「君侯亦知之矣，何以卜為？」是啊，心中已有答案，何必再問？既然已有決定，剩下的就是採取行動了。──跟拜拜男友說「拜拜」！

【圖：日本東京晴空塔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