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7-09-18 22:39:21冽玄
【彧唐】誤生 章二
中午時段，百貨公司門口已然有了不少人潮，唐潁望了望頭頂正中的太陽，輕輕嘆了口氣。荀彧不疑有他，站在離她三步的距離，靜靜等她。不想兩人這一駐足，反倒成為了人流的焦點，許多男男女女都將目光移來，直至離開門口廣場，才依依不捨地收回視線。荀彧覺察於此，看著唐潁立在那兒出神，想著自己並不在意那些，但讓她這樣被注視，似乎不妥，便出聲道：「唐小姐，還好嗎？」
「我沒事……只是許久沒像這樣看見太陽……」唇角依舊掛著淡淡的笑，神色卻比方才蒼白了幾分，他猶豫了一會，走到她身邊，牽起那被雪白蕾絲包裹的冰涼手心，「唐小姐，請妳跟我來。」唐潁似乎很訝異他的舉措，沒來得及細想，兩人便筆直地走進一樓大廳，他帶著她搭手扶梯到二樓，是以精品服飾為主樓層，由於這裡消費價位並不低，來往走動的人也就少了些。「還會不舒服嗎？」荀彧低聲問著，不著痕跡地放開了她的手，見其面色僅是稍加蒼白，並無異狀，不住鬆了口氣。
「對不起，我太少曬太陽了，好像差點中暑了……」唐潁依舊謹慎小心的雙手交疊於腹部，與他們不久前的照面一樣，始終優雅淡漠得令人難以接近，又無法輕易忽視她周身透出的靜謐柔和。「不用道歉，這裡人比較少，等妳好點再逛逛吧。」荀彧心下兀自嘆息，「不用道歉」不知還要說幾次，且每說一次似乎就讓人更不自在。他想著，垂睫避開了那雙燦金色的清澈眼光，逕自走到圍欄邊，望著下方走動的人群，尋思著回去後該如何修正合約，需要向唐家公司的業務確認哪些資料。
「荀先生。」少頃，氣色已然恢復的唐潁緩緩走近他身邊，那底平靜無波的琥珀瞳眸泛起了極為純粹的關切，荀彧回眸瞧來，一時無話。「我已經沒事了，你怎麼了？我……是不是又給荀先生添麻煩了？」見荀彧僅是淡淡搖頭，沒多的話，唐潁方思及自己與其討論公務時，那一瞬間的冷凝，有些苦惱起來，輕聲說道：「我有一段時間，都沒怎麼出過門，但今天能與你和郭先生見面，我很開心，也希望你……別為此感到困擾才好。」
荀彧瞧著面前人如陶瓷般無瑕的精緻臉蛋，那一抹籠罩眉間的憂心，看來倒有幾分難言的純粹可愛。收回擺在欄杆上頭的手，他下意識撫順西裝袖口，再對上她的眼時，清褐瞳仁唯有靜暖，微光流動，「沒有的事，這本只是合作的約談而已，真正該說抱歉的是我，沒能讓唐小姐盡興。」
「荀先生說只是為了公事，但還是願意陪我，真的謝謝你。」頓了頓，唐潁微微垂臉一笑，交握的掌心用力捏了捏，始覺客套話說得太多了，很有些不好意思，視線停留在他平整的袖口，以及那一小截裸露出的光潔手腕，心中一動，當即抬臉看著同樣在瞧著自己的荀彧，見那清潤的褐眸透出的一點困惑，只覺胸口流過一絲異樣，但並不令她厭惡，這才細聲說道：「我想到一件事，想請你幫忙呢。」
荀彧依言隨著唐潁的腳步，兩人一前一後轉進該樓層的長廊內，不多時，便見那已在這次會談前，不知看過多少遍的熟悉品牌映入眼簾。同這一層樓所有精品品牌相同的設計，全都是透明落地窗砌成的空間，唯一不同的是，唐家服飾特意在所有外窗上，印上了一幅特殊的墨色圖騰花樣，包圍著整個空間，自成一體，一眼望去，相當別緻精巧。
離他一步之遙的唐潁，站定在前頭，側身回望著他，眼底有著淺淺的笑意，雪白的兩頰卻泛起了一點暈紅，粉潤潤的像是個情竇初開的少女，好似在對心上人甜甜地笑，「真不好意思，帶你來我們的店……我是想請你幫忙挑選合適的袖扣。」
荀彧見她亮亮的眼睛，彷彿摻著蜜的笑，有著幾分親切之意，對他卻依舊有禮，不帶任何一絲逾越的探究親密，令他愈發欣賞的同時，又有些不合時宜的為難。他竟是極為難得的，希望了解一個女人。又為何感到為難呢？單從工作來看，他與郭嘉一同經營男公關店，每天開門到閉店，接待的都是女客，逢場作戲是他們這一行在所難免的。
因此，荀彧平時大多處理餐飲、主題規劃、接應等內外事務，極少坐檯陪客。但他並非不懂與女孩子應對之道，家世使然，他的禮儀教養從小到大都是頂尖的，如何討人歡心，他再清楚不過，可他更願意用平直沉靜的交往，贏得他人的敬重與信賴。但正因為他這般品行及作風，反倒讓不少女客喜歡得不得了，郭嘉對此事，很是興味盎然地點評了一句「孤寂難耐的知性女子，最受不了這種高冷勁呢」，他則以平淡無奇的一瞥作表示。
是的──平淡無奇。在他印象中，無論是女人抑或女孩，高貴美艷、清純可愛，狡猾慧黠，還是心地善良，就似男人一般，也分不同的個性或者外貌，人與人之間，大抵而言並無二致。唐潁膚白唇豔，氣質清雅，雖顯得天真單純，可處處得體，也不見矯揉造作之態，這樣的人，其實並不少見，可她偏偏有一種氣息，很寧靜，寧靜得像山川湖泊，平和得彷若洗淨的天空，未曾有過半分躁動。
就好像……她並不是真實存在的人。
荀彧為這樣的想法感到遲疑，但仍是柔和了眼色，點頭答應，「不必客氣。唐小姐如果方便，不妨告訴我送禮對象的年齡，或者慣於怎樣的西裝搭配？」聽他這樣問起，唐潁也認真地回想著，後又迎上他的視線，「大約……似荀先生這樣的品貌，年紀也很相似。」這話說得有點突兀，要是其他女子這麼說，荀彧恐怕會當場皺起眉，但唐潁卻說得真誠，且她方才確實陷入了好一會的沉思才開口，荀彧心裡雖然奇怪，然眼下並不好問，他倆不過是初次見面，這關乎私隱，要真問了，豈不是太過失禮？
「那我們就先進去看看吧。」荀彧微微欠身請唐潁先行，她含笑望著他，才垂睫端然入內，店內服務員瞧見，立時迎上來問好，唐潁卻沒提及自己的身分，只是說了想看飾品，於是兩人便被領到一排開放式的玻璃架前，服務員側身道：「這裡可以先看式樣，有任何需要再替您拿取正品觀看。」而後便退回櫃台旁側等待，幫忙另一位服務員整理DM及一應雜物。
荀彧見唐潁瞧著飾品若有所思，便也上前隨意瀏覽過一遍，這才見著了幾款材質各異的袖扣，除卻最平常的金銀紋飾，當然也有鑲嵌寶石、瑪瑙甚至是鑽石的樣品，純粹的金銀浮雕也相當高貴大氣，特別的樣類有添加上乘木料、或者白瓷彩繪作搭配的金銀袖扣，價位也不盡相同。
想起她提及的贈禮對象，荀彧不自覺地將目光放在唐潁無瑕如初雪的光潔側顏上，自己參加過無數宴會，是有幾副袖扣，但他雖然注重儀貌，卻並不會特意去選購豪奢的物件配戴，一切皆以齊整便利為主。就不知，能讓她注意到這件事、並且欲意相贈之人，會是怎樣的人……
「荀先生？是沒有看見合適的嗎？」唐潁正在看一款銀製鑲著藍寶石的袖扣，抬眼來瞧，便見荀彧望著自己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。「不……唐小姐手中的這個就很好看。」荀彧隱去眼底一閃而過的侷促，俊美的面容依舊正經肅然，然對面前女子的話語，卻透著泉水似的清澄甘美，聽來低柔緩緩，暖人心脾，唐潁凝視著他，緊緊抿著唇，將那股莫名的口乾舌燥壓去，垂臉將那式樣看了又看，才衝他笑了，「感覺很適合荀先生。」
荀彧此時才意識到了什麼般，正要把話問出來，便見唐潁已然招手示意，讓服務員取了袖扣正品來。荀彧默了默，見唐潁接過店員遞上來的墨藍絨布盒子，才啟口道：「唐小姐……」但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，一時語塞，他從未有過一刻覺著自己進退不得，而今日竟然是發生在如此微小的一件事情上頭。
「荀先生……還要請你再幫我看看另一款呢。」唐潁似是對他極欲求證的困惑毫無所覺，荀彧微微歛眼，輕輕緩緩的將疑問拋出，「唐小姐，妳說要贈禮的對象與我品貌相彷，年歲相當，這人是……」
「是郭先生。我方才見荀先生抬手時注意到了，才想起是不是該送你一份禮物，當作見面禮。但若只送荀先生，不太妥當，就想讓你幫忙看看，郭先生適合什麼樣的……」唐潁說到最後都覺著自己不夠誠意，她確實是不久前言談間注意到，思起人們交際有時會送見面禮表示友好，她也很是歡喜能與他倆見面，可萬一這番送禮唐突了對方，又怎麼是好？「也請荀先生千萬別推辭，我沒別的意思，就是……」
「謝謝妳。」荀彧說著，果然看見唐潁眼底浮現了驚訝，與染成蘋果紅的雙頰。「我……你能喜歡，是我的榮幸。」唐潁兩掌交握，微微垂下臉，帶笑的眉眼說不出的嬌豔，他看得出來，不同於見面乃至方才的禮貌疏離，她是實實在在的高興，因為他簡簡單單的一句謝謝。
「……不過，這禮物很貴重，我也不能讓唐小姐白白破費，下次會面，也請讓我了表謝意。」聞言，唐潁沒有猶疑，當即便應了「好」，荀彧便挑了個特別的方形紋理袖扣予郭嘉，兩人待店員包禮結帳過後，並肩出了店門。荀彧一眼就看見了站在廊柱旁的郭嘉，以及唐潁的隨從，郭嘉秀俊的臉上風流依然，而他身邊的女子陰沉著臉，在唐潁出現在視線所及後，才緩了臉色。
「真巧，你們也逛到這裡來了，文若。」那聲熟悉的喚名，此刻在荀彧耳中，別有深意，但他現在並不想領會，「是很巧，沒想到你下樓加點餐點，居然點到對面來。」郭嘉聽這話，一點也沒有被挖苦的窘態，而是從容優雅地走至唐潁面前，牽起她的手，無視荀彧暗藏警告的眼神，溫柔地吻在那包裹雪白蕾絲的手背上，「唐小姐，是我失禮了，能不能請您給我電話號碼，讓我私下補償您呢？」
唐潁眨了眨眼，有些怔住了，卻不是因為郭嘉的行為或者他莫名一語，而是因為……電話？肯定不是家中所用的電話，而是人們用的手機吧？她……沒有那樣東西。在今日之前，也未曾想過使用手機這樣的物品。郭嘉眼睛利得很，看出了唐潁的不自在，不過，他知道有人一定也很想要這組電話號碼，「唐小姐，請您放心，我們絕對都是尊重女性的，若讓您感到不愉快，先容我道歉──」
「不是這樣……只是……」唐潁本來平和的眼色劃過一絲慌亂，荀彧見此，便握住了郭嘉牽著唐潁的手腕，淡淡地道：「先放手吧，奉孝。」郭嘉朝荀彧眨了下眼，也不執著，立時便放開手，「那就可惜了呢，若能得到唐小姐的聯繫方式，想必合作事宜能通過更密切的聯絡而完善。」
「……真的很對不起兩位，我得先告辭了，今天謝謝你們。」唐潁被隨從嚴肅的在她與荀彧、郭嘉之間拉開了距離，她望著荀彧，欲言又止，最後只是略略行禮，便與隨從離去。
「你何必上來那一齣？」荀彧面沉如水，卻沒有任何怒意，至多只是無奈。「這就要問你了，若你不想要知道，早該在我出手的時候就阻止呢？」郭嘉輕笑一聲，淡金色的碎髮隨著廳內水晶燈的光芒耀動，流光溢彩，襯他白膚俊容，不知得迷惑多少女性的心神。「若我想知道，早在你出手之前就已知曉，會讓你這麼做，是為了另一件事。」
「哦，願聞其詳。」郭嘉雙手抱胸，望看荀彧清俊的側顏，只見其將手中的兩只提袋的其中一個，交到了他手裡，「這是唐小姐送給你的。」郭嘉怔了一瞬，才收了玩味的笑，打開提袋看見裡頭包裝精巧的小盒子，啞然失笑，「呵呵，文若你不是上心了吧？唐小姐這麼美好，說不定連我都要動心了呢。」
荀彧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，「你沒那機會。」